敦煌莫高窟民间故事：神笔张[朗读]

相传在唐代，我国西北地区有位叫神笔张的民间老画工，为了谋生，被征召去敦煌莫高窟绘制洞窟里的壁画。神笔张的独生女年方十二岁，乳名英娘，生得美丽聪敏，自幼就与爹爹相依为命，苦度岁月。如今，这一老一小正穿过沉寂的沙海，匆匆赶路。
碧天黄沙里的路程实在是太艰辛了！走着走着，英娘终于累倒在地，神笔张忙解下腰间的葫芦，喂她水喝。正在这时，忽听到沙丘后面传来了微弱的呻吟和呼救声。神笔张心头一惊，随即将女儿安置在原处歇息，自己提着葫芦，疾步奔上沙丘，发现一个身着异国服装的中年人，被黄沙埋了半截身子，眼看就要焦渴而死了。
神笔张急忙跑过去，扒开黄沙，将那人扶起喂水抢救。晶莹的水，挽救了奄奄一息的蒙难者。那异国人苏醒过来后，发现是一位淳朴善良的中国老人救了自己性命，心中万分感激。神笔张亲切问道： “请问尊姓大名？贵邦何处？为什么困倒在这里？”
那人长叹了一声，便讲述起自已的遭遇：原来，他是波斯国的商人，名叫伊努思。半月前，他率领商队进入了河西走廊，准备沿着著名的“丝绸之路”东去长安进行贸易。但是，商队不慎迷路，误入了这块沙漠地带，又遭到风沙袭击，商队被吹散了。他独自在荒漠里挣扎了数日，最后，终因淡水用光而力尽倒地，饥渴待死。
神笔张听罢，十分同情，遂取出干粮给伊努思吃，又慷慨地把葫芦里的水全部相赠。伊努思感动得泪水盈眶，掏出一把金币报答救命之恩。神笔张坚辞不受。就这样，这两位不同国籍的善良人，结成了患难与共、生死相交的挚友。为了寻找自已的商队，伊努思依依惜别地说道： “明年，我还要再来中国，一定到敦煌看望您老人家！”
为伊努思指明了方向后，两人分了手。这时，神笔张翻过沙丘来找女儿，可是，天哪！英娘不见了！可怜的老人，踏遍了荒漠，也寻不见女儿的踪迹；喊破了喉咙，再也听不到女儿的回声了。英娘到哪里去了呢?原来，，正在神笔张救伊努思的时候，来了一伙强人，为首的是“百戏班子” 的班主窦虎，窦虎见英娘身边无人，把她强抢而去。
窦虎这伙人表面上演戏卖艺，实际上，专在河西走廊一带拦路行劫，敲诈勒索，拐骗人口，无所不为。英娘被他们抢去后，成了伺候“百戏班子”的使唤丫头，受尽折磨。光阴似箭，一转眼五年过去了，窦虎见英娘出落得十分水灵，便强迫她学练歌舞弹唱。就这样，英娘沦为“百戏班子”的歌舞伎。
英娘以她的美貌和袅娜的舞姿，吸引了千千万万看客及过往的中外商贾，成了“百戏班子”的一棵摇钱树。在这父女失散后的五年当中，神笔张悲愤已极，几乎痛不欲生，连须发都急白了，后来，他把全身心投入绘制佛教题材的壁画，在敦煌莫高窟那些阴暗的洞窟里，艰辛地劳作着……。老人把思念爱女的痛苦之情，倾注在笔下。他画的观音菩萨，大多是面带愁容，俯首沉思。老人时常在心中默默祷告着： “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菩萨呵，请保佑我那苦命的孩子吧！”
老人还画了一群群翱翔在云海间的飞天。望着那飘然而降的仙子，他又禁不住心驰神往：神力无边的仙子呵，请您显现神灵，把我的女儿送还给我吧！鸣沙山东麓的岩壁上，窟龛有千余座，厘屋窟龛中的菩萨、仙子、天王和力土，全都默默无言地望着老画工逐渐衰老下去……。
有一天，神笔张逢到歇工日，便踱出自已所住的小石窟，漫无目的地进了敦煌城。但见那市场上商品琳琅满目，人群熙熙攘攘，许多异国的商队络绎不绝地来到这里做生意，一派繁华景象。附近还聚集着许多杂耍摊子，艺人在表演杂技和歌舞。有一处，围观者人山人海，一阵阵喝彩声不断传来，神笔张也被吸引过去。原来，这儿有一位歌舞伎正在翩翩起舞。神笔张一眼望去，立刻被那少女项上挂着的长命锁触动了心弦，啊！这熟悉的长命锁多像是英娘的。
老人使劲擦了擦昏花的双眼，拼命挤入人丛，他终于看清了：这就是他的英娘！老人猛地扑过去，一把抓住英娘的双手，撕肝裂胆地失声哭道： “我的苦命儿……可找到你啦！……”英娘也认出了爹爹，父女相抱恸哭起来。这如梦的重逢，该有多少淌不尽的辛酸泪，诉不完的离别情呵！这时，只见窦虎怒气冲冲地奔过来，扬鞭怒喝： “我说老头，你别胡乱认干亲！滚一边去！”神笔张气愤填膺，他紧紧抱住英娘，站起身子，与窦虎据理力争。
英娘愤怒地冲窦虎嚷道： “这是我爹爹！你们五年前把我抢了来，骗我典身入班，受够了苦和罪。如今我找到了爹爹，我再也不为你卖命了！”围观的人群骚动起来。窦虎见状暗自吃惊，忙从戏箱中拿出一张“典身契”，狞笑道： “想走可没那么容易！典身契上写的分明，若要赎身，交出赎金来！”
神笔张一眼看穿了这个伪造契约的骗局，他又气又急，正想拉窦虎去官府说理，恰巧，掌管敦煌市场贸易的市曹踱了过来，于是，他赶忙奔到市曹面前，求市曹为他公断。谁知，那市曹是个歹官，见英娘貌美，早就企图霸占。眼下，他看到有机可乘，便道： “典身契上盖有官家大印，不纳金赎身，不得领走！”
正当此时，人丛中有位波斯商队首领挺身而出： “我来替这姑娘赎身！”周围的人们见一个异国人如此仗义疏财，又惊又喜。市曹没料到竞有人会出来打抱不平，一时十分狼狈。那窦虎转了转贼眼珠，随即言道： “黄金十两，你拿得出这些赎金？”
这位波斯客商听后，毫不犹豫地掏出了金锭。窦虎见了，忽又感到出的价码不够高，死活不允。波斯客商心中明白，便向身后招了招手，．于是，他的侍从手托银盘来到眼前。这些异国的珍宝,把窦虎的双眼都闪花了,他急忙伸手一把抢抱在怀。波斯客商向他要回典身契后,便向市曹施礼告辞。市曹气得咬牙切齿,又无可奈何。
波斯客商搀扶神笔张父女挤出人丛，来到了一个僻静处，急不可待地叫道:“大恩人!您还记得五年前困倒在沙漠中的伊努月思吗?!”神笔张定睛一看，果然是患难中结识的挚友，悲喜交集，二人拥抱一起，热泪滚流。
为了庆贺神笔张父女的团聚，伊努思决定推迟回国日期。他在做完生意后，一直留在神笔张父女身边。他们朝夕相处，感情愈来愈深厚。每当神笔张进入那阴暗的洞窟，凝聚心神，挥笔作画的时候，英娘总是手捧油灯侍奉在爹爹身边，而伊努思则时常陪伴一旁观赏，对老画工那精湛的技艺发出声声赞叹。
有一天，神笔张在画一幅大壁画——“西方净土变”，图中急需画一位伎乐天在舞蹈。他画了多时，总觉得舞姿不美，心中犯了愁，便停下笔，沉入苦想之中… 英娘是个聪敏的孩子，见此情景，便请爹爹稍事歇息，说她愿意歌舞一回，替爹爹消愁。说着就操起琵琶边弹边舞起来。英娘再也不是强颜欢笑供人玩赏的歌舞伎，而是获得自由和父爱的艺术家了！她的身子在欢快地轻盈回旋，甚至连手上的琵琶也飞了起来——呵，那舞姿实在是太新颖，太美妙了。
不久，这件事就飞快传开了，那些在洞窟中修行的僧人和进洞朝香的香客们一传十，十传百，无不交口赞赏“西方净土变”中的这幅奇艳的舞乐图，争诵英娘那妩媚动人的舞姿。谁料这一美谈传到市曹耳中后，竞惹出了一场飞来祸。那市曹对英娘原本贼心不死，如今便借口英娘在洞窟中歌舞，向上司诬告英娘“有辱佛窟，冒犯神灵”，应当锁拿，征为官伎。
上司听信了谗言，遂命市曹带兵前去捉拿英娘问罪。有位青年画工在城内听到这个消息后，匆匆赶回莫高窟来向神笔张报讯。英娘听罢哭得死去活来。神笔张悲愤地哀号： “老天爷！天底下那么大，难道就没有我们父女的安身之地吗？！” 伊努思在一旁心急如焚。他思索着能为朋友解脱危难的办法。
忽然，伊努思眼睛一亮，终于想出了一计，便诚挚地对神笔张说道： “大恩人，如果您信得过我伊努思，那就请把英娘交给我吧，我把她带到波斯去，将来我一定再设法把她送回，与您团聚！”事到如今，神笔张觉得也只有远走他乡，方能避祸了。他紧紧握住伊努思的双手，无限信赖地表示： “好兄弟！你是英娘的再生之父，我就把她托付给你了……”
英娘谢罢义父伊努思，便转身拜别爹爹。他一把扯下长命锁，捧给爹说： “爹爹呵，这把锁我从小戴在身上，就让它作为女儿的替身，留下来陪伴您吧！”洞窟外传来马嘶人吼声，市曹带兵包围了洞口，情况万分紧急。英娘随伊努思向洞窟深处急跑而去。
黑暗中，他们跌跌撞撞地向前奔逃，终于找到了那个通风的小石窗，从那里逃了出来。市曹赶到洞窟，命人四处搜索，不见英娘踪影，便勃然大怒，下令把神笔张抓走。兵士们押着神笔张刚走出洞窟，发现对面山梁上一个女子和一个波斯人在奔逃。市曹忙命人去追赶，然后转身对神笔张吼道： “好哇，你竟敢私通外邦，真是狗胆包天！”说罢，举鞭抽打起来。
神笔张咬紧牙关，任凭市曹鞭打拷问，一语不发。市曹问不出结果，又没追拿到人，无奈何，便把神笔张长镣锁身，囚居洞窟，罚他画窟赎罪，永世不得出来见天日。先不表老画工如何在洞窟中受煎熬，且说伊努思带英娘逃到敦煌城后，慌忙招集随从收拾行装上路，他把英娘化妆成波斯女子，混出关外，踏上了西去的古道。
英娘到了波斯后，伊努思的妻子把她照顾得十分殷勤、周到。起先，英娘想念父亲，终日以泪洗面。后来，由于伊努思一家把她当亲人一样看待，才逐渐止住了悲伤。冬去春来，一眨眼三年过去了，英娘早已和波斯人民结下了深厚友情。她常和女伴们在一起相互传授舞蹈及刺绣等技艺，每当她跳起反弹琵琶舞时，便牵动起怀乡思父的柔肠，心儿又飞向了东方。
镇守在敦煌的河西节度使是个贤明练达的封疆大吏。他多次到各地出巡，查询民情，打击匪患，很得民心，也深得西方各国客商的好感。节度使夫妇还是精通音律、酷爱绘画的艺术家。他们时常借着到莫高窟朝香的机会，进洞去欣赏那些金碧辉煌的壁画和彩塑。这一天，他们朝香过后，又在洞中留连忘返。无意中，他们遇到了神笔张。节度使被老画工精湛的画艺深深打动了，于是向左右询问神笔张所犯何罪。随员禀报后，节度使微蹙双眉说道：“小题大做！”
节度使爱惜神笔张之才，当场下令免罪释放，并将他请到自己的官邸勉慰了一番。当神笔张谈起他们父女的遭遇时，节度使勃然大怒道：“敦煌乃丝绸之路的咽喉，岂容强人猖獗！”遂命属下查访百戏班子行踪，捉拿窦虎归案。对于伊努思的为人，节度使赞叹道：“想不到外邦竞也有如此仗义疏财、不畏强暴之义士，可敬！可佩！”送别时，他安慰老画工说：“明年秋季，二十七国将在敦煌举行交谊盛会，我一定设法使你们父女团聚。”
神笔张听了，喜得几夜没有合眼。朦胧入睡后，总梦见天外飞来报佳音的美音鸟，还梦见一块波斯壁毯从天而降，载来了他的爱女和挚友伊努思。好不容易盼到了来年的初秋，神笔张思女心切，时常独自一人西出阳关，在古道上徘徊等待。守卫烽火台的士兵同他混熟了，对他开玩笑说：“神笔张，放心吧，你女儿一定会象飞天那样，飞到你身边的！”
可是，美好的梦境并不能代替严酷的现实。那市曹因陷害神笔张父女遭到节度使训斥后，一直怀恨在心，尤其对伊努思两次从他手里救走英娘一事恨得咬牙切齿，这家伙始终在寻找报复的时机。当他从驿站获得伊努思即将来唐的消息后，不禁萌生恶念；后来，又探知英娘也将一同回来，这更刺激了他的报复心和占有欲。刚巧，窦虎由于畏惧官兵搜捕，跑到他家躲避。于是，他们相互勾结，暗中策划起新的阴谋。
这年盛会之前，波斯等友好邻邦，都接到赴大唐敦煌参加二十七国交谊会的邀请。波斯国王还收到河西节度使书信一封，信中盛赞伊努思的为人，欢迎他再度来唐。波斯国王就委任伊努思为通商使节，率商队前往参加盛会。伊努思等待了整整三年，终于盼到实现自已诺言——送英娘回国的机会！他把喜讯告诉英娘后，英娘欣喜若狂。临行那天，波斯人民纷纷赶来为英娘送行。女伴们捧上盛满友谊的酒杯，白须老人敲响了铃鼓，大家跳起了欢乐的敬酒舞……就这样，英娘满载着波斯人民的友情，踏上了归国的路程。
他们的驼队越过高山，跨过戈壁，经过长途跋涉，终于进入了河西走廊，望见敦煌城郊那连绵的烽燧了。
这时节，突然从山梁后闪出了几个骑马人，紧盯住伊努思的驼队。骑马人仔细打量着驼队的每一个人，然后挥鞭向前面的烽火台方向急驰而去。骑马人出现在烽火台下时，刚巧，神笔张正坐在附近小山包上望眼欲穿，等待着他的挚友和爱女归来。
骑马人翻身下马后，兵士们下了烽火台，前去作例行盘查。突然，神笔张看见那几个人忽然拔出钢刀，将兵士砍翻在地，又听得一声呼啸，埋伏在四周的一批人窜了出来，控制了要道。神笔张一时惊呆了，半响，他终于认出，为首的那个强盗并非别人，正是仇人窦虎！面对强徒，神笔张怒火万丈，但自己孤身一人，又赤手空拳，急得心乱如麻。他不住地祷告上苍，希望波斯商队千万不要今天来。可是，古道远处传来驼铃的叮咚声，波斯商队正向这里前进。
驼队走近了。神笔张已清清楚楚地望见伊努思手按弯刀，骑着头驼走在最前面。在这千钧一发之际，这位一生文弱的老画工，为了抢救自已的挚友，变成陡降的天兵，不顾一切地冲下山包，纵步登上烽火台。神笔张点燃起报警的烽火，向远处烽燧呼救。看见身后烽烟突起，这伙强盗大惊失色。窦虎发现是神笔张在报警，慌忙弯弓搭箭，向他射去。神笔张不幸中箭，倒下了。
窦虎指挥手下强徒，先劫杀伊努思。伊努思命人保护住英娘，然后抽出弯刀奋力迎敌。经过激烈的格斗，伊努思终因寡不敌众，身负重伤，幸亏他的骆驼高大顽强，载着他左突右冲，拼死抵抗。远处烟尘滚滚，救援的兵马闻警赶来。慌乱中，窦虎下令赶快去劫英娘。可是，手下这些强徒只顾去抢掠财宝，到手后便纷纷四散而逃。
强盗们在官兵的围追堵截下，不死即伤，余下的全部被擒，无一漏网。官兵救起了伊努思，一问，才知是波斯遣唐使的商队被劫。英娘哭着扑过来探望，伊努思笑着安慰道： “没伤着要害，不要紧，不要紧，我们幸存下来，真多亏了烽火台上报警之人呀！”兵士们把神笔张从烽火台上抱了下来，这位饱经忧患的老人已经停止了呼吸，再也看不到他日夜思念的爱女和挚友了。他为中外人民的友谊，将一腔热血洒在了“丝绸之路”上。
伊努思悲痛欲绝，好不容易才劝住哭成泪人的英娘。随即，他亲手把老人用白绸裹好，抬起遗体，在兵士们的护卫下，缓缓向敦煌城走去。大唐二十七国交谊会在敦煌隆重召开了。各国友好商使齐聚在礼宾阁，河西节度使摆下盛宴，款待嘉宾。冥主互赠礼品。轮到波斯国时，只见伊努思肃穆地对节度使说道：“尊敬的阁下，请接受我这颗赤诚的心吧，这颗心是一位善良而伟大的中国老人给的，它充满了对中国人民的崇高敬意和深厚友谊！”
节度使惊问其故。英娘走到跟前，愤怒陈述了波斯商队被劫和爹爹被害的经过。节度使听罢神笔张父女与伊努思生死与共的事迹，也不禁叹道： “是呵，中外人民的珍贵友谊是任何人也斩不断的！”节度使当众审问罪犯窦虎，窦虎又供出了主使者市曹。节度使依法而断，将他二人处以极刑，众人莫不拍手称快。
“丝绸之路”上的匪患被剪除后，这条连接中外人民友谊的古道，畅通无阻了。年年月月，中外商旅们通过这里，相互交流文化和物产。
在老画工神笔张长眠的地方，修起了一座坟墓，年年岁岁，坟上都洒满了鲜花，它象征着中外人民间的珍贵友谊如花似锦，源远流长。